塔克辛“盖齐公园(Gezi Park)”反政府抗争至今

新闻探讨 时事 当地 观察日记

*2021年10月更新与版面整理

 

事件背景说明

知名观光景点塔克辛(Taksim)旁的“盖齐公园(Gezi Park)”,在2013年引发近年最受注目的一波反政府抗议事件。最初仅是针对政府计划将盖齐公园改建为商场而起的环保抗议,但因为警察对抗议者的暴力镇压,把民众对于政府执政走向不满的情绪激出爆发,最大的抗议点是将世俗化的土耳其转向伊斯兰与保守主义,在此之后土耳其人民也走向分歧的两种声音,歧见加深。

2013 Taksim Gezi Park protests, Protests at Gezi Park on 3rd June 2013

2013年9月的时候,台湾部落客Emery在痞客邦上写了这篇关于土耳其在2013年五月底开始的保护盖齐公园因而衍伸的全国抗议行动的详细分享。以时间轴的方式,完整纪录了从2013年5月28日保住盖齐公园运动到6月18日土耳其各地开始的“站立人”无声抗争,已经忘记土耳其有史以来最大的抗争行动的各位可以再回头看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Emery认为,这项抗议运动在当年六月多时已经进入尾声。

站立的人(The Standing Man)

2013年6月17日晚上六点,当大家认为抗议活动要渐渐被遗忘、正准备打包回家吃晚饭的时候,身为表演艺术家和老师的埃尔丹・衮杜兹(Erdem Gündüz)把背包放在脚边,在广场直勾勾地盯着阿塔图克文化中心的方向静静站着。文化中心上头挂著土耳其国旗以及一面国父凯末尔的巨大肖像。他在那里站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左图这张背影被转发到社群媒体上,他身旁从多了一个一起站立直盯前方的人,到变成一群人。之后他累了便先行离去,警方发现人群变多,警告了他们,但因为他们啥也没做所以也不能强制逮捕或驱离。这种和平抗议影响了土耳其其他城市之后的抗议,为和平抗议形式带来新的火花,其中也包括拿着书本站立抗议。

68l3c Duran adam (stehender Mann), Dutzende junge Menschen vor dem Türkischen Generalkonsulat in Hannover fordern stillschweigend eine laizistische Türkei

Erdem之后各地响应的站立人无声抗议

保护盖齐公园为何会如此重大?因为这项运动从原本的50名环保人士要保护伊斯坦堡最后一块绿地衍伸成不分党派、不分阶层、不分性别、不分职业、不分支持的足球队伍(这个对土耳其人来说可是非常重要),从左翼到世俗、自由、民族主义者都站在反政府的一方,工会全国罢工两日(当时埃尔多安正在国外出访),加拿大温哥华、英国伦敦、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世界各大城市的土耳其人也在当地社区聚集声援,即使土东等各保守省份为大宗还是支持着埃尔多安,也信誓旦旦地向他们的总理(当时埃还是总理)表示他们愿意为他而死,以土耳其总数7千快8千万的人口来说,埃尔多安及其执政方绝对激怒了上千万人-从打算砍掉伊斯坦堡的那棵树开始。

İstiklâl31may2

“最少三瓶啤酒”,讽刺埃尔多安“每个家庭最少三个孩子”的呼吁以及晚上10点到早上6点间的酒类贩卖禁止令。

Emery做过的统整,我就不再赘述。盖齐公园本来就是一个伊斯坦堡民众游行、集会的的广场。2013年土耳其政府决定要把这个公园改建成购物商场之后,所有对政府的不满一下子倾泄而出。先不论伊斯坦堡是否还需要绿地或是都市更新,当一个民众集会的重要地点在没有经过审慎评估的情况下就要被征收盖一个购物百货,其背后的目的早就让人怀疑。就算最后政府终于让步要举行公投决定公园去留,抗争之后仍然持续著的社群网站禁令以及律师记者接连的入狱,还是让埃尔多安的目的几乎现出原型。在抗议者心中,埃尔多安俨然成为了一个法西斯。

Taksim square peaceful protests. Events of June 16, 2013-2

执政党AKP曾企图模糊焦点,称这些女性抗议群众在当时受到反对派激进份子的攻击才出来抗议

埃尔多安的对面,站着塔克辛独立运动团体、环保人士、社民党、共产党、无政府主义者、凯末尔激进派、女权主义者、LGBT、库德人、自由派、民族主义者、反资本主义派、土耳其作家联盟、土耳其记者协会、土耳其医疗协会、土耳其工程与建筑联合工会、伊斯坦堡酒吧协会、教师公会、土耳其贸易进步联盟、土耳其工人联盟、土耳其3H行动(3H指三项自由包括经济自由、言论自由、宗教自由)以及土耳其三大足球队伍的联盟。埃尔多安可以把他们一律视为妨碍土耳其进步的极端份子甚至恐怖组织,但我想一个好的执政者,应该要相信全体人民都希望国家富强的心,当在野党之间甚至两个世仇队伍之间竟然能够停止恶斗联合向一个政府抗议,问题也许就不是把自己的铁杆支持者召集起来办一个更大的造势活动告拼场面就可以解决的。

POMA Bulldozer Hijacked by Carsi at Gezi protests

伊斯坦堡足球代表队(贝西克塔斯)俱乐部民众,用挖土机追逐并威吓警车

 

贝尔金・埃尔万(Berkin Elvan)1999-2014

关于此事件的维基百科页面

然而当年抗争趋缓的6月18号,真的进入了尾声了吗?同年6月16日,伊斯坦堡街区仍然在抗争,警方仍然在向抗议群众丢催泪弹,其中一个钢瓶不幸砸中14岁的贝尔金,当时他只是想出门买个面包。当年该街区的监视器影片被调出,虽然还是难以看出事发现场的真实状况,但警方拿枪在街角等待、以及路过民众快步避开、仍然试图维持日常生活的画面,都显示土耳其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警方与抗议群众在街头发生的冲突。

Berkin-Alexis

贝尔金死去当月,希腊街上出现了这样的海报:贝尔金的画像(左)与2008年在雅典暴动时遭到警方杀害的15岁孩子Alexandros Grigoropoulos(右)

当时被钢瓶砸中受了重伤的贝尔金被送往医院,于269天后、隔年3月11日死去,在这269天中,他的体重从45公斤掉到16公斤。他的死再次引起土耳其各地抗争延续,而同一段时间,当时还是总理的埃尔多安和执政党内官员才被爆出贪污事件,让土耳其民众更加愤怒,而“埃尔多安甚至以一张来路不明、蒙面的少年照片声称贝尔金其实是恐怖份子组织的一员”。这段几乎等于污蔑的言论,让贝尔金的父母仍在处理丧子之痛的同时,更是无言以对,也让政府和民众的对立雪上加霜。

贝尔金・埃尔万的死在2015年3月即将届满两年,他遭到催泪流弹攻击将在6月届满3年。为了讨回公道并找出谁该负责,他的父母自事发后与欲帮助他们的律师和民众在网路上以#BerkinElvan之名创建了一个部落格,该部落格却已在2015年4月1日星期三停摆。最后一篇由贝尔金的父母亲萨米(Sami)和古孙姆(Gülsüm)署名、标题为《我们一家的最后声明》文章,在此把大意分享给大家。

著名诗人阿索克・维瑟尔(Aşık Veysel;土耳其吟游诗人)曾说过:“羊与狼一起游历,想法也会跟着改变。”不管彼此多么了解,我们都不可能对一件事情有相同的意见或感受。由于心意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与想法从一开始就会不一样。贝尔金被流弹击中然后死亡、在他之后死去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事情。我们会永远记得那些与我们一起分担痛苦、因为不公不义支持着我们的人。同时,我们也没办法再尊重其余的人对我们的伤害。没有互相尊重的关系,贝尔金、杰兰(Ceylan)⋯⋯(共九位因抗争冲突不幸丧生的人)他们变成了政治工具,每一个死亡等于一个新的炒作。我们列出了这些名字,但名字死了就过去,还是孩子、还那么年轻,却没机会主导自己的生命。

已经够了。我们没有好好把贝尔金抚养长大所以每日流泪,你们在别人流泪的时候依然等待着下次机会好进行斗争。不论是不是议员、左翼或右翼、执政或在野,你们都一样。

这段人生很痛苦。当你们需要,我们就把孩子们、爱人们、父亲们、母亲们送入土,作为你们的政治手段。总理、总统、非营利组织、媒体、政客们、既得利益者们,请离我们远点。若你们之中有谁能带回我们的孩子,请赶紧与我们联系,我们愿意做任何事。可是你们之中有人能够带回我们的孩子吗?没有,不是吗?闭嘴吧,贝尔金已经死了。我们每天每天也一再死去。我们也早已不存在了。

如果起诉与开庭继续的话,我们会自己处理。我们不需要任何法律支援。因为没有人了解我们的伤痛。我们将会继续像以前一样出庭,并且只接受失去孩子的家庭与父母与我们一起出席。最终什么都不可能带回我们的儿子。我们唯一的目标是让孩子不要再死去、其他的母亲不要再有机会哭泣。至今有上百人因为贝尔金被拘留、调查、被逮捕、开除。够了。

不要有人再受伤了。

你有什么意见、信仰是什么;你的地位在哪、你是谁,这些根本不重要。

不要有人再受伤了。

我是Gülsüm Elvan,我是 Sami Elvan。这是我们最后的讯息。

这段文字很真实的呈现父母失去子女的心情,也让人强烈的感受到埃尔万夫妇丧子之痛后对接踵而来的一团混乱感到措手不及甚至愤怒。而在这几年相关的抗争当中,死去的不只贝尔金一个,警方也有人死亡,而伤者更是有8,000多名。贝尔金还来不及长大的灵魂被断送在大人的争执里,只是因为他想去买条面包。
Memorial in Exarchia district, Athens, to Berkin Elvan who died from tear gas canister injuries in March 2014

我们不会忘记、我们不会原谅。

 

赫兰特・丁克(Hrant Dink)1954-2007

赫兰特・丁克,亚美尼亚裔记者和专栏作家。知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罕・帕慕克(Orhan Pamuk)是他的好友。在盖齐公园抗议期间也被再次提出。

Justice for Hrant, Gezi Park

抗争期间的库德语海报:为了赫兰特、为了正义。

他生前一直坚持奥斯曼帝国(鄂图曼土耳其帝国)期间亚美尼亚人曾遭到帝国屠杀,结果在07年在伊斯坦堡被暗杀,身重两枪不治。暗杀他的是一名才17岁的男孩,经过调查,男孩是个土耳其民族主义者。

Dinkfuneral3.jpg

Copyrighted free use 2007年参加赫兰特葬礼的人潮

参加赫兰特葬礼的人都高举土耳其语、库德语、亚美尼亚语所做的标语“我们都是赫兰特,我们都是亚美尼亚人。”

 

抗争从未远去

2013年盖齐公园引发的各种形式、各种议题上的人民抗争,至今有一大部分都还没有解决。而抗争为我们留下的除了这些带解决的问题外,还有因为此次抗争所引发的土耳其各年龄层的关注而留下的思想痕迹。目前盖齐公园已经绿化了。

Gezi-park-encampment-map

在保护盖齐公园抗议营里,每个阵营有自己的范围,和平共存、一起向政府发声;生活机能也被标示在地图中。

公园保住了,可人民胜利了吗?埃尔多安从不道歉,他的官员在SOMA事件和安卡拉火车站2015年十月十日发生的首都爆炸事件被记者问到有没有思考过解职或是辞职以示负责时,仅仅哼笑了一下,仿佛记者在问什么蠢问题。17岁的少年在网路上以匿名的方式羞辱了埃尔多安目前在牢里、网路上看不到埃尔多安本人对贝尔金一家有所慰问。还好埃尔多安不在台湾,不然我们每个人大概都入狱过。八仙时若总统没表达难过,还说死者都是恐怖份子的话,他大概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逻辑上来看官员辞职确实并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然而当民众找不到一个宣泄出口、一个负责对象时,官员可以不用被牺牲,也该有点同理心有起码的慰问?

 

You Might Also Like

error: Content is protect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