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份，土耳其文壇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在文學界享有極大盛名的亞沙爾・凱末爾（Yaşar Kemal），因呼吸困難而住進了伊斯坦堡恰帕（Çapa）附屬醫院，在經過一個半月的治療後，因多重器官衰竭於 2月28 日病逝，享壽 92 歲。

亞沙爾・凱末爾（Yaşar Kemal ）1923-2015

[1], Adil kullanım, Bağlantı

亞沙爾・凱末爾的本名為「Kemal Sadık Gökçeli」，出生在土耳其東南部的奧斯曼尼耶省（Osmaniye）的一個庫德族家庭。他出生後沒多久（1923年10月6日），老早已殘破不堪的古老奧斯曼帝國就被土耳其國父凱末爾（Mustafa Kemal Atatürk）推翻了（1923年10月29日）。

如果仔細觀察亞沙爾・凱末爾的照片，應該不難發現他常常戴著深色的眼鏡，那是因為在他小時候，他的右眼就因為刀子刺傷而失明了。5歲時，親眼目睹父親遭到養子殺害。年輕時的他曾輟學過，前往伊斯坦堡之前當過農夫、代課老師、圖書館員、牽引機司機。在伊斯坦堡的共和報（Cumhüriyet Gazetesi）報社工作時，才替自己取了個筆名「Yaşar Kemal」。記得曾經有記者問過他：「如果人生重來一次，你還會當作家嗎？」他答道：「不，我會選擇當個牽引機司機，因為那段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眾所皆知的左派思想

1962 年他加入了土耳其工人黨（Türkiye İşçi Partisi）並在那服務了八年，1967 年成立了倡導馬克思思想的週刊 《歃血（Ant ）》。他刊登在週刊上的文章《馬克思主義入門》給他帶來了牢獄之災。土耳其政府以散播共產主義思想的罪名起訴他，並判他 18 個月的徒刑，不過最後卻是緩執行。因此，我們閱讀他早期的文本時不難發現他的筆風較偏向馬克思主義，並且對於土耳其國內的少數民族權利更是極力捍衛。以他在國際上最知名的《瘦子麥麥德（İnce Memed）》這本作品來說，當中提到了主人翁由一位務農百姓轉變成盜匪，來對抗村民長久以來受到地主壓迫下的不公平待遇，清楚地表達了亞沙爾・凱末爾的左派思想。

 

《瘦子麥麥德》

亞沙爾・凱末爾的出生地剛好位處在土壤肥沃的丘庫羅瓦（Çukurova）平原，而這裡也是他第一部聞名國際的小說《瘦子麥麥德（İnce Memed）》（1955 年出版）故事背景的地方。這部小說除了使他在國際文壇上廣為人知，也讓他在 1973 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亞沙爾・凱末爾對於能獲得這樣的殊榮都是歸功於他自己的出生環境，

因此他說：

「作家心中若沒有自己的丘庫羅瓦，那就不能成為一位好的小說家。」

其實這個作品中的主角，是取自於亞沙爾・凱末爾小時候對於他舅舅麥伊羅（Mayro）的記憶。他受訪時表示，他是一個活躍在東安納托利亞、伊朗和高加索山區的逃犯。從小他就聽到很多關於描述麥伊羅勇猛的英雄式傳奇故事。儘管他舅舅在 25 歲身亡，但由於從小就對於他的這種傳奇故事感到著迷，因此讀者可在亞沙爾・凱末爾的作品中處處見到這類英雄傳奇人物的影子。

《瘦子麥麥德》曾在 1953-1954 年間刊登在共和報的專欄裡，當時亞沙爾・凱末爾剛好在這間報社擔任記者。2003 年他在安卡拉畢爾坎特大學（Bilkent Üniversitesi）演講時，提起了他寫這部小說的回憶：「那年是伊斯坦堡有史以來最冷一次冬天，我當時沒有錢去買木材放進火爐裡，只靠自己想像爐裡面的火越來越強。我身上裹著一條破了好幾個地方的毛毯，同時用著一台早已漏掉幾個字母按鍵的老舊打字機打字，這就是我當時完成 《瘦子麥麥德》的環境」。

他在評論這部小說時說道：「我在文學世界裡的冒險就是要探索人性間的神秘。」

 

擁有庫德血統的土耳其作家

亞沙爾・凱末爾於 1943 年出版的第一本作品是《耶利米哀歌（Ağıtlar）》（原為希伯來聖經中的書卷），裏頭收錄了他在遊歷期間所收集的民間故事。1996 年接受美聯社專訪時，亞沙爾・凱末爾回憶起他父親站在山丘上、口中唱著庫德族民謠、俯瞰底下村莊的一個景象。這種在戰爭中顯現出來庫德族英雄事蹟、失去了兒女的悲痛、或是數世紀以來的不斷流離遷徙的意象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不過，亞沙爾・凱末爾並沒有常常在公開場合透露出他的庫德族身分，很少人知道他是庫德人。他只說：「我是一位土耳其作家，一位擁有庫德血統的土耳其作家」。

在九零年代中期，土耳其軍隊和庫德游擊兵的激烈衝突也讓他常常公開發表意見和看法。亞沙爾・凱末爾對於庫德人的人權推崇不遺餘力，但這同樣也讓他招致牢獄之災。他並非第一位因為文章評論庫德人而被判刑的作家。1995 年，他以違反反恐怖主義罪名遭受審判，後因他在德國明鏡周刊（Der Spiegel）發表文章，控告土耳其軍方恣意破壞庫德族村莊後，土耳其政府受到國際壓力而隨即取消指控，宣判亞沙爾・凱末爾無罪。

儘管如此，亞沙爾・凱末爾並不滿意，他說：

「宣判一個人無罪並不意味著言論自由，你不能說開了一朵花就說春天來了。我們還是得繼續努力達到民主的目標，我還是會繼續寫關於這類的事件，直到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因為言論而被審判的。」

他對於土耳其國內的極端民族主義者的控告相當生氣，因為他們認為他是一個「叛徒」（知名作家奧罕・帕慕克也遭受過類似的指控），不應當用土耳其語來寫作。亞沙爾・凱末回應道：「我的一生奉獻給土耳其語言和土耳其文化，我並不想要一個獨立的庫德族國家，沒人想要。他們想要的只是普世的基本人權罷了，一種能更保存自己的文化、傳統和身分的權利」。2008年 接受衛報（The Guardian）訪問時曾表示：「我不針對特定議題寫作，我也不針對特定讀者寫作，我甚至也不為我自己寫作，我只是為了寫而寫。」

對於亞沙爾・凱末對未來土耳其言論自由的渴望和對境內少數民族（尤其是庫德族權益問題）的關注是否能達成目標我不知道，但我所知道的是，在現今土耳其執政黨的統治下，似乎漸漸離亞沙爾・凱末的理想（當然也是大部分土耳其民眾的理想）越來越遠，這也讓他所說的話以現今的時事環境看起來，格外地令人戚戚焉⋯⋯